第一奇书《金瓶梅》第三讲

这一讲，说说孟玉楼和李衙内。孟玉楼是全书的主要人物，所以，这一对我主要聊一聊孟玉楼：沉着隐忍，勇敢追求。

孟玉楼的隐忍

孟玉楼是被西门庆骗婚的，西门庆的媒人薛嫂，了解孟玉楼的诉求：找一个风流人物，成为他的正室。也就是孟玉楼不想当小，但是薛嫂和西门庆都对家里有没有正室了含糊其词，同时又明确表示：你嫁过来后家中事务由你管理。孟玉楼此时被说动。加之，孟玉楼是杨家大家长的遗孀，但是作为一个寡妇，她老公去世了，家里的大家长是杨姑姑，要出嫁还需要杨姑姑的支持。杨姑姑已经被西门庆收买，西门庆答应娶到孟玉楼后要给杨姑姑许多的好处，杨姑姑并不是站在孟玉楼的角度考虑，甚至不是站在杨家的角度考虑。就这样，孟玉楼带着许多财产¹进了西门府，成为了西门庆第三房。

孟玉楼是非常有能力的一个人，前夫杨宗锡是贩布的，孟玉楼是正室，打点家中大小事务，不但是内庭的各种安排，还是管理家族企业，都是游刃有余，每年赚不少钱。另外，孟玉楼的家族在当地也很兴旺，但主要是经商。所以，孟玉楼对自己很自信，在未进入西门府的时候，已经抱定了肯定能成为正室的想法：这一次她是被薛嫂和杨姑姑给送到火坑里了。

孟玉楼进入西门府以后，就发现自己这步走错了：没法把正室吴月娘挤下线。吴月娘的娘家主要是攀附在当地公安系统中，吴月娘的父亲还是担任千卫，是一个地方小官，吴月娘还有几个哥哥，但是这个家族比较穷。整体上看和孟玉楼家不相上下，孟玉楼家是经商有钱，但是没有官绅。另外就是吴月娘的个人能力，也是和孟玉楼旗鼓相当，但是吴月娘有传统的封建秩序、礼教加持，敢挑战这个秩序的，就只能像潘金莲一样的人²。孟玉楼首要考虑的，是得到丈夫的爱，以及个人财产的安全。

孟玉楼没有得到过西门庆的爱，西门庆对孟玉楼也逐渐的不关心了，西门庆就是定期的去孟玉楼房间歇息。到后来，关心孟玉楼的人是吴月娘：吴月娘帮助孟玉楼张罗过生日，吴月娘带着孟玉楼出去逛街散心看花灯吃饭，吴月娘后来成全了孟玉楼和李衙内的姻缘并且帮助孟玉楼盛大完婚。孟玉楼出嫁到李衙内家的仪式，成为了清河县的盛况，吴月娘做的非常到位。

孟玉楼的个人财产得到了安全，西门庆和吴月娘对孟玉楼的财产基本上没动用过：开始西门庆要了一张拔步床，后来又还了一张等值的给孟玉楼。可是，这还要感谢李瓶儿，李瓶儿可是比孟玉楼有钱多了，后来西门庆的本钱都是出自李瓶儿。孟玉楼的财产，都是作为嫁妆在她的房中。

可是，孟玉楼的财产守住了，代价是巨大的。首先，孟玉楼没有自由，只能在西门府的后房，以及花园。出门需要有吴月娘的同意，并且要吴月娘安排轿子等细节。其次，孟玉楼没有对她好的老公，没有夫妻生活，后来孟玉楼过生日，以及生病了，这些消息，西门庆都是从吴月娘那里得知的。西门庆宠爱潘金莲和李瓶儿，在妓院狭妓³。再次，无法参与家中大小事务的管理，要知道孟玉楼之前在杨家做正室做的好好的，她这个人的一大爱好是爱管事儿。

在第七十五回，孟玉楼终于哭了，哭的泪人，呱呱吐，对西门庆说，“我不是你老婆”。

孟玉楼的反击

孟玉楼在西门府并不愉快的生活，似乎是要一直下去了，因为这些痛苦只在夜晚孤枕难眠之时涌起，只在生病了求医问药之际连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才涌起，而白日里，西门府的喧嚣掩盖了这些：外部的声音⁴，外部的命令是如此的频繁，个人已经麻木了。在各种仪式中，在风俗习惯里，在迎来送往下，我已经麻木了，我忘记了自己是谁，自己如何获得幸福：我有事可忙就行。

但是，孟玉楼最难能可贵的，就是清醒，不服从：人生一场，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。孟玉楼的目标是自由，要离开这个地方，因为她不是求西门庆的宠爱，她不喜欢西门庆。

孟玉楼开始了反击：解仇斗郄⁵。就是让弱者去挑战强者，自己在中间，装好人。其实，这种技巧就是小孩子间调皮打闹常用的，自己不喜欢一个人，就去在另外一个人面前煽风点火，让这两人斗。 于是，孟玉楼开始经常的站在屏风后，或者吴月娘的廊下，或者通过丫鬟收集西门府的信息，并将很多信息透露给潘金莲。我们看到，在矛盾发生的时候，孟玉楼会款款的出现，轻移莲步，然后不经意的说几句话，让情况激化。

孟玉楼第二个手段：新阴流。敌人负责提供力量，我负责改变方向。在斗争的最高潮，孟玉楼就进行回旋，改变方向。李瓶儿死后，新的竞争局面是潘金莲开始硬刚吴月娘。西门庆还活着的时候，潘金莲还是底气十足的，潘金莲的名场面是和吴月娘的正面开撕，两人公开大骂对方，词语污秽，吴月娘甚至说，我嫁给西门庆的时候还是处女呢，你们都不是了。更是让吴月娘自取其辱，一句话把家里其她人都得罪了，潘金莲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，这时候，孟玉楼就开始改变方向，让二人和好。

此外，孟玉楼还有一个嫌疑，那就是杀人无形，这一点可以说是怀疑，原因是几件事情：1）吴月娘怀了第一个西门庆的孩子，五个多月了，这时候，西门府买了一个庄园，孟玉楼建议去玩耍，吴月娘这次出门，在庄子楼上一脚踩空，导致流产，这次算是孟玉楼无心吧，但是吴月娘怀了第二个孩子，也有五六个月了，孟玉楼又建议出去做客，到应伯爵家与应伯爵娘子吃酒。这第二次建议，就有些让人怀疑了。2）孟玉楼嫁给李衙内后，陈敬济来找麻烦，孟玉楼的手段是陷害陈敬济偷官银 300 两，这性质比今天抢银行 1000 万还恶劣啊。这样一点都不用担心对方报复。

整体上看，孟玉楼只是想办法挣脱这个变态的地方，并获得财务自由和人身自由。如果别人不招惹她，她也没有害人之心。当西门庆迎娶了李瓶儿后，西门庆既然不需要孟玉楼这样一个娇妻，也不需要孟玉楼的钱了，那么西门庆没有帮助孟玉楼找到更好的归宿，也造成了西门庆自己的悲剧：家庭生活表面上风光，实际上鸡犬不宁，暗流涌动。

我们可以说，那个封建的时代有局限，西门庆也做不了什么，我们可以理解西门庆。这是一种把人看成被动的，无法改变的思维模式。西门庆能帮助孟玉楼的当然很多了，他就是不重视孟玉楼罢了。

走向成熟的二人

西门庆终于死了，孟玉楼又成了寡妇。她在给西门庆上坟的时候，与李衙内一见倾心，二人彼此都有意了。后来，李衙内托门人上门说媒，这时候，孟玉楼终于是吃亏后涨了经验：反复的确认，我过去是不是做正室。这次，她如愿以偿了。

首先，这一次是孟玉楼自己做主，不再受其他亲人、家人的影响。其次，是不让媒婆说谎和顾左右而言他。最后，这次孟玉楼了解了李衙内家的实情。

在婚后，李衙内也走向成熟，从一个纨绔子弟，成为肩负家庭责任的人。一个突出的事件就是：李衙内敢于反对父母，坚信自己对人生伴侣的选择。李衙内的父母反对二人结合，但是李衙内坚持和孟玉楼在一起，表现出死也不分开的态度。最终，李衙内和父母找到了相互妥协的办法：李衙内和孟玉楼回老家居住，读书考功名。

一个人成年的标志，有自己的选择。

其实，孟玉楼在第八回，放出消息自己不守寡了，就有许多媒人踏破了门，当时孟玉楼还是有很多选择的。在清河县，有两大权力体系：1）和公安、军队相关的，比如西门庆；2）和文官集团相关的，比如尚举人。作为商家大贾，孟玉楼得到清河县的这两班人马的垂涎，西门庆找到了杨姑姑（杨家的大家长），尚举人找到了张四（杨家的二家长），孟玉楼（前任大家长的正室，实际管理家族）还是在自己做主，但是她接收到了很多导致自己误判的信息，就是虚假消息。而尚举人和李衙内都是文官集团的人，如果当年孟玉楼选了尚举人，可能少受了许多苦。

西门庆，也为自己的不诚实付出了惨重的代价。

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

《金瓶梅》是中国第一奇书，世界级名著。哪怕出现在一回之中的人物，作者都给与极大的关心，作者不但深度的刻画人物以符合事实，并且作者还与人物产生了共情：读《金瓶梅》让读者因为了解客观世界，走出自恋，勇敢的和其他人共情，让人更多的看到了彼此的共同点。

孟玉楼有一个亲戚孟锐，26 岁，是比西门庆，应伯爵都年轻的后生，孟锐来看望姐姐孟玉楼，孟锐在全书只现身过这一次。西门庆招待孟锐吃饭，并邀请了应伯爵同席。孟锐讲了自己将要离开家做买卖，未来两年要先去河南、再去湖南、再去江南。孟锐这样的自由得到了应伯爵的羡慕，表示这是一个好后生。应伯爵这时又说，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做生意，后来赔光了本钱，然后就只能给别人做助手和中介人，自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经不起折腾了。

应伯爵的这个意思，是发自肺腑的，谁不有一场大梦，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