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奇书《金瓶梅》第一讲

《金瓶梅》是汉语世界的第一奇书，它理解所有人，站在“天地生养万物，无所偏私”的视角看社会。看懂金瓶梅的能有几人，多少人看的是足本，多少人看的是洁本，多少人分得清词话本、绣像本？多少人提及此书或是会心一笑，或是心生敬畏，或是不屑一顾？

此前我完全忽视了这本书，完成了通读一遍之后，才猛然发现：在汉语文学作品中，是最让我着迷的著作。我以为以前我对汉语文学、中国文化还是花了很多学习的，了解颇深的，比如对《离骚》发自肺腑的喜欢，看《祭侄文稿》会热泪盈眶，拿起《资治通鉴》就粪土当年万户侯，给《道德经》作注，受《心经》影响每天冥想。但《金瓶梅》还是冷不防的让我看到芸芸众生，看到一场大梦，《金瓶梅》是汉语世界第一奇书。

《金瓶梅》有些像圣经：真实作者不详，在本书流传的过程中，也有很多人参与了改写优化，集众人智慧。《金瓶梅》有五回遗失，是莫大的遗憾。《金瓶梅》现存很多版本，我推荐看香港三联原版这个本子，这个本子很珍贵，可以作为藏书。

《金瓶梅》作者笔法神奇，达到了让读者可以与每个人物共情，金瓶梅又是为世界公认的纪实性的小说，这是什么意思？是小说，但是似真有其人，真有其事。“《金瓶梅》是《红楼梦》的祖宗”。也是我们的先人们活着的真实样子。

对于在苗青案中一笔带过的渔翁，还是帮闲们如应伯爵，都让我触动，但是要讲讲，就要有一个顺序，今天我想先聊聊守备府周秀，和庞春梅这一对。

周守备

周守备（周秀）是典型的大家长，最后死在与金人作战的战场，周秀对于自己死在战场是早有准备的。宋太祖赵匡胤以武力靠禁军取得天下，但是到宋徽宗的时候，文官压制武官严重¹，周秀作为一名武将，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，牢牢的在地方掌握实权，并且升为山东统制，就是大军区首长，他是非常会做官的。他说自己每年可以获得万两白银，所言不虚。

有人认为周秀活得糊涂²，宠妻狂魔，其实通读全书，周秀是最不糊涂的人。在人情世故中，在官场翻筋斗里，都能看到守备府周秀的身影。作为人上人，在地方上管理公安、法院、河道、军队，何止千军万马的气派，这样活着轰轰烈烈，有尊严。

在他四十七岁，深知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了，该有的都有了。作为真男人，要怎么死去？两军对垒之际，阵前厮杀，鼓声一起，忘我向前，置生死于度外。赤条条，来去无牵挂。周秀表现出来的，是自我被完全满足，从而突破自我达到超我。

庞春梅

庞春梅是《金瓶梅》中，阶级提升最多的人，从潘金莲的丫鬟成为了周秀的正室，管理家中大小事务，并且周秀是宠妻狂魔，庞春梅怎么有这样的命运呢？因为她和周秀是一类人。看看他们俩如何认识的：春梅被吴月娘赶出西门府，春梅被安排在薛嫂家，薛嫂为春梅找一个买家³，这时周秀想找一个年轻的侧室，薛嫂要 12 两银子，周秀还想压价，但是周秀见到春梅，直接给了一个 50 两白银的大元宝，还不找零。这是啥意思？阶级地位瞬间提升。那么周秀为什么这么开心呢？因为他在春梅身上看到了自己。

春梅是什么样的人？什么荣华富贵，都是浮云，姐就要活的轰轰烈烈：要有尊严。但是春梅不是一个自私的人，她因一个人而爱这个世界，也因为这个人死了而痛不欲生 - 这个人就是潘金莲。春梅和潘金莲之间的感情，可以说是人性的光辉 - 她们为对方做的事情像是出于爱。潘金莲死后，潘春梅追寻着所有和潘金莲有关的影子，因为潘金莲而帮助吴月娘，因为潘金莲而维持和陈敬济的关系。所有能让她感到潘金莲还在身边的线索都被她收藏起来。李瓶儿死时，西门庆大哭，暴哭，听到曲子“此生难在会，因此上寄丹青”，就会掉眼泪；西门庆在李瓶儿死后，经常的陷入沉思。而庞春梅虽然没有这样外在的表现，但是内在的表现一点都不差。

春梅之死。西门庆和庞春梅的死，都是精魄销亡，导致的急性暴死⁴。从心理学上看，是因为性成瘾、物质滥用，但是这些行为的出发点，是逃避一个事情：失去挚爱，没有解法。另外一个让庞春梅可能有继续生活的欲望的人，是周秀。但是周秀也死了，周秀死前，与周秀死后，春梅的行为举止大变。在春梅心里，周秀是何时死的？是春梅在军营里，最后一次和周秀相见，周秀这时和家人交待了后世，这时的周秀给人一心赴死的感觉。两个人见面匆匆，但是一定说了很多体己话。

春梅的成长。春梅是早年失去双亲，一个小孩就成为了“瘦马”⁵。春梅很聪明伶俐，人漂亮，但是最为可贵的是不卑不亢，她也遵从礼教，不在大事上犯错，但是在生活中一些小事上，表现的非常可爱，这让西门庆非常喜爱。春梅被西门庆安排进入潘金莲房中，春梅对潘金莲可以说，远远的超过了一个奴婢应该做的事情：春梅帮助潘金莲在西门府的斗争中屡战屡胜。此时，春梅的身份地位还比较低，那么后来春梅成为周秀的妻子，头戴凤冠，她做的怎么样？书中说，她是掌管家中大小事务，各房钥匙，在周秀的原来正室去世，春梅被扶正，但是这个并不符合合乎常理，因为春梅刚进入守备府，周秀还有一个妾孙氏，二人育有一女，孙氏的为人处世举止也非常好，春梅能力压孙氏，成为正室，可见春梅不但是得到了周秀的喜欢，也能得到府中其他人的接纳 - 春梅有那种气度和威仪。春梅表现出来的，是一个人的始终如一，外界如何我依然固我，是一个强大的自我。

下一讲

周秀这样的好男儿，和春梅这样的如在冬雪中绽放的梅花，端的是好一对啊。金瓶梅中，这样的伉俪很多，比如，李瓶儿和西门庆；孟玉楼和李衙内；王六儿和韩道国；来旺和孙雪娥；王三官和李桂姐。

下一讲，来聊聊李瓶儿和西门庆。